年6月,在浙江打工的30岁小伙何银东下班后,和妻子刘海艳爆发了一场“大战”。
原因很简单,一个老乡说:“邻村有个男孩跟你老公长得太相像了。”刘海艳以为对方只是开玩笑,就不屑地说:“看我们夫妻关系亲密,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吧?”
老乡郑重其事地说:“我以人格担保,此事千真万确,我还拍了照片,存到我手机里。”
刘海艳打开对方手机一看,可不是嘛,这个小孩跟丈夫太相像了,眼睛、鼻子、耳朵、下巴哪都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当时就懵了,丈夫跟自己是头婚,之前没听说他还跟其他女人有过感情经历,现在出现了一个跟他如此相像的孩子,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个家伙有过婚外情!他一直在骗她!
于是就发生了文章开头一幕,丈夫下班回家,刘海艳打开那孩子的照片,二话不说就开始“刑讯逼供”:“这孩子是咋回事,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妻子的一番连珠炮让何银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过照片之后,也觉得这小子太像自己了,可到底为何如此相像,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真是百口莫辩啊。
在何银东的*咒否认下,最后夫妻俩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们决定回老家去看个究竟,让事实来说话。一个月之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四川省南充嘉陵区桃园乡。
下车之后,他们没顾上休息,直奔老乡所说的龙蟠镇,见到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小孩。
见到孩子那一刻,何银东和媳妇都把眼睛瞪得老大,这哪里是“像”自己的儿子,简直就“是”自己的儿子,不仅五官像,就是走路的姿势,笑得样子甚至头上的旋,都一模一样。
这让何银东更加尴尬,他觉得跳进*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这时候,妻子刘海艳似乎忘记了声讨他“私生子”这个茬,反而在那里沉思起来。沉默片刻,她说出了一句话,拉开了故事的序幕。
刘海艳缓缓地说:“这孩子,怕不是咱俩三年前的儿子吧。”
妻子一番话,勾起了何银东对一桩心酸往事的回忆。
年4月22日,何银东陪伴怀胎十月的妻子来到龙蟠镇妇产科做检查,为分娩做准备。
妇产科医生杜礼芬做了B超检查后,表情凝重地告诉他们:“非常不幸的告诉你们,孕妇腹中的胎儿患有脑积水,随时有生命危险。”
“生下来后,即使能侥幸活下来,脑袋也会越来越大,发育迟缓,甚至停止,大概率成为痴呆儿。”
杜医生还说,婴儿的脑积水是先天性的,成活的概率不高。
听到医生的宣判,夫妇俩心如死灰,但是他们依旧心存侥幸,希望奇迹出现。
第二天凌晨,刘海艳顺产生下一个3.7公斤重的男婴,外表看上去跟别的婴儿没有什么不同,夫妻俩的心有一丝安慰。为了谨慎起见,他们又带着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跟杜医生说的一样。
如此一来,夫妇俩的心顿时就如同掉进了冰窖里。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何银东带着婴儿来到了龙蟠卫生院,找到了检查和接生的杜医生。
因为出院之前,杜医生曾经叮嘱过,婴儿出生的第三天,要来复查一下。何银东来到卫生院,当着杜医生的面将婴儿放在诊室的床上,然后转身出去,想弄点开水回来,喂孩子几口。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何银东带着开水回到诊室,发现诊疗床上的婴儿已经不见踪迹。没等他开口,杜医生心情沉重地告诉他:“婴儿病情突然恶化....已经走了。”
尽管之前医生曾经说过孩子随时会死亡,但何银东在感情上还是接受不了,当场就痛哭失声。还是杜医生的人心眼好,不住地劝说道:“孩子走了,对你们也是一种解脱,不然的话,也是一辈子受罪。”
听医生这么一说,何银东停止了哭泣,拿着杜医生为孩子出具的一张死亡证明,医院。由于心情沉重,何银东始终都没有心情去看婴儿的尸体一眼。
今天,夫妻俩忽然想起了三年前的这一幕后,觉得人死了不能复生,这孩子怎么会在邻村出现,夫妇俩都认为产生了错觉。
可是再次端详之后,直觉告诉他们,这就是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们开始悄悄调查,结果果然印证了他俩的担心:这孩子正是孩子养父母三年前在龙蟠镇卫生院捡来的,时间不迟不早,刚好是年4月底。
真是无巧不成书,长得像,出生年月相近,孩子还是捡来的,地点是自己孩子“死亡”的医院。一系列的巧合,让何银东夫妇的心像大海里的汹涌波涛一样,再也无法平静,他们迫切地想揭开谜底。
那么,真相到底如何?
由于夫妻俩没有亲眼看到过婴儿尸体,对于出现在眼前的酷似自己的孩子,他们自然会产生联想,誓要将孩子的身世弄个水落石出。
当刘海艳夫妇找上门时,婴儿的养父母任国平夫妇俩非常坦率,承认孩子是他们在镇卫生院门口捡的。
任国平的妻子青梅回忆说,年4月25日,农历三月廿四,她一大早去镇上买菜苗,回来经过卫生院,看到一群人在围观路边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认为,一个男婴不会被平白无故地被遗弃,一定是孩子有不治之症,亲生父母这才被迫扔掉。
青梅一听,颇为不忍,再加上自己结婚多年没有生育,想要个孩子都没有机会,现在路边就有个现成的,为何不捡回去呢?万一医学发达了,再给治好了呢?岂不是上天的恩赐?
到家后,孩子不停哭闹,吓坏了夫妻俩,亲友都劝他俩将病孩子扔掉,可是他们于心不忍。
据青梅讲,为了给孩子看病,他们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孩子生父,获取了孩子的检查单(CT报告),然后不辞辛劳、东奔西走,给孩子看病。
除了付出一片心血,还拿出了多年的积蓄。也许是夫妻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三年之后,奇迹真的发生了,孩子的病竟然治好了,智力开始发育。
没想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亲生父母又前来认子,让他们难以接受。
“当初人家夫妻俩四处求医、一掷千金为孩子医治的时候,你们躲在千里之外,没有看儿子一眼,现在看孩子正常了,出来认子了,岂有此理?”青梅的邻居也看不下去,他们愤愤不平地说。
对于孩子养父母的说法,何银东不敢苟同,他言之凿凿地说:“那份CT医院,我们根本就没拿,什么时候给你们了,纯属捏造,天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到的。”
“我们知道孩子死了,还拿着孩子的死亡证明,怎么还会给你们报告单?”何银东妻子刘海艳也反问道。
刘海艳夫妇声称,发生这样的事,肯定不是偶然的,也许孩子本身没多大病,是杜医生跟任国平夫妇俩预谋串通好了,然后故意夸大病情,最后将自己的孩子抱走。
于是,他们在年7月到公安机关报案,说任国平等人拐卖孩子,希望严惩犯罪分子,要回自己的儿子。
接到报案,公安机关分析之后认为,是否构成拐卖的关键点是何银东知不知道孩子已经死亡,焦点在那张CT单。
换言之,任国平和何银东夫妇,究竟是谁在撒谎?
结果证实,是何银东夫妇说了谎话。因为任国平提供了去找何银东取报告单时并非独自一人,还有同村的5个村民一起同行这个证据。
既然如此,何银东夫妇应该早就知道儿子还活着。
而被指控拐卖人口的杜医生,向公安机关提供的线索更是出乎意料。原来,何银东夫妇当初做过明确表示,要将有病的孩子送人。
不仅如此,何银东岳父、刘海艳的父亲为此还到嘉陵区律师事务所做过法律咨询,医院将孩子送出去,让别人收养。
在孩子出生后,医院为婴儿找下家。
医院当时将婴儿交给了一个清洁工,清洁工又将婴儿送人。
杜医生还表示,自己跟孩子养父母任国平夫妇没有见过面,也不认识,直到警察找上门,他才得知孩子是被任国平夫妇收养了。
案子到此已是真相大白,有一点可以肯定,孩子的CT报告单是何银东提供的,说明他们知道孩子活着,并且默认了孩子被收养的事实。
既然如此,杜医生拐卖孩子的说法就是子虚乌有。
因此,公安机关作出了撤案决定。
但是此案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医生也知道婴儿并没有死亡,那张死亡证明又怎么说?
公安干警对此事询问过杜医生,他的回答出乎意料:“死亡证明不假,但那是因婴儿生父的要求开的。”
杜医生回忆说:“当时确实有个小伙子抱着一个婴儿来看病,到诊室的时候已经停止呼吸,因此我就给孩子开了死亡证明,至于小伙子是不是何银东,不能确定。”
杜医生还说,拿到死亡证明后,小伙子就抱着死婴离开了。
公安机关调查的时候还发现,刘海艳手里的死亡证明,婴儿母亲名字写的是“刘红艳”而不是刘海艳。
问题来了,刘海艳手里怎么会有“刘红艳”孩子的死亡证明,两人是什么关系?
吊诡的是,医院的档案里并没有“刘红艳”或刘海艳带婴儿就诊的记录。
从孩子分娩到纠纷产生,不过三年多的时间,根据相关规定,医疗机构的门诊病历的保存期不得少于十五年;住院病历的保存期不得少于三十年。
既然有死亡证明,为什么没有就诊记录?
医院领导对此的解释是,医院在此纠纷发生一年前曾经从旧址迁往新地址,在搬迁中丢失了部分档案。
这个解释似乎也能说得过去,但是经过民警查证,辖区内并没有刘红艳这个人。
跨区看病的事并非没有,但大多发生在繁华城市,龙蟠镇地处偏僻,属于穷乡僻壤,没有外来人员,跨区看病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即使是外来者看病,死亡证明为什么会在刘海艳手中?而且儿子当时明明还活着,为什么要开死亡证明?
刘海艳给出的解释是为了应付计划生育罚款,如果有了死亡证明就不用缴罚款。至于名字之所以开错,她也完全不知,不排除是杜医生早有预谋。
当事人双方对这张死亡证明的来龙去脉,其实已经不感兴趣,他们要争的是孩子本身。
年0月,刘海艳夫妇将任国平夫妇俩起诉到法院,诉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获得孩子的抚养权。
他们之所以起诉,是胸有成竹。
因为根据《收养法》的规定,收养孩子收养非孤儿、弃婴、残疾儿童,还必须提供被收养人生父母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当地镇(街道)一级计生办出具的婚育、节育情况证明、小孩出生证、准生证。
此外,还必须到县级以上的民*部门办理收养登记,这样收养才会被法律承认。
任国平夫妇明知道婴儿父母是谁,却没有出示其生父母的相关手续,也没有到民*局备案,显然是非法的。
审判长认为,本案错综复杂,不是简单的法律问题,还涉及到亲情、伦理、道德,不能草率从事,要考虑当事人感受和社会影响,更不能影响孩子成长。
因此,该院领导专门召开会议对案情和方案进行研究,成立了由3名资深法官组成的合议庭审理该案。
此案不是经济纠纷,而是抚养权纠纷,双方都寸步不让,想要判决,谈何容易。何银东夫妇的底线是要回孩子,达不到目的誓不罢休。任国平夫妇更不愿割舍相依为命三年的孩子,他们做了最坏的准备,即使法院判决他们败诉,孩子也不会给,为此,他们提前把孩子藏到亲戚家。
在经过长达半年的艰苦调解后,双方达成了协议。
年8月上旬,嘉陵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孩子归何银东夫妇抚养,何银东夫妇补偿任国平夫妇这几年养育孩子所花的抚养费,治疗费,误工费等损失,共计8万元。
9月日,在法官的见证下,任国平夫妇眼含泪花将孩子交给法官,这场抚养权、监护权大战才拉上帷幕。
尽管如此,孩子心中已经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当他被生父母带走的时候,还一步一回头,不停地喊爸爸妈妈。
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早已刻下了养父母的音容笑貌,又如何能够抹去?
由于两家相距不远,孩子长大后该如何处理养父母和生父母的关系,是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还是在双方之间保持平衡?
还有,那张疑窦丛生的死亡证明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会不会让此事横生枝节?虽然法官已经将“医生合谋骗走孩子”这个可能性排除掉了,可并没有平息坊间的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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