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山小树
图：来自网络
清明即将来临，这是一个令我偷偷哭泣的凄惶日子！
父母离开我已有六个年头，往事历历恍如昨日，他们一生清苦，没来得及享半天清福便匆匆离去，每每想起这些，我就愧疚交加，亦经常辗转反侧，难以释怀。
人生最痛的事，莫过于父母在一年之中相继离去。与父母的告别是我的人生之殇，猝不及防，还没准备好，就不得不话别，甚至还来不及话别。爸妈，我还没有正正经经地尽过一天孝呢！每每想到此事不禁泣泪两行……
记得是年底，将近年关，弟弟来电说爸爸前两天还在干农活，这两天不太舒服，说是头晕，医院看病，医生嘱咐拍了头部CT，也开了药，只说是感冒问题不大。
我想也对，父亲一贯身体比较硬朗，应该会很快好起来，便安慰了父亲和弟弟，叫他们放心，父亲也说不碍事的，吃点药就可以了。
隔几天弟弟又来电说父亲病情不乐观，有时会站不稳摔倒，眼睛也不再好使，相隔很近的东西也看不清楚了，我一听慌了神，跟弟说，父亲身体一直都可以，这变化也太快了，叫他赶紧带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结果出来后，天都塌了。医生告诉我弟父亲得的病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脑瘤。又说在农村，没有退休金，又没有医保，医治没有太大意义，因为这病特费钱，少则十几万，多则几十万，治好了还会有后遗症，除非不缺钱，否则还是回家保守治疗吧。
我一听，瞬间眼泪像决了堤似的，止不住往下流。回过神来，不死心，回家安慰了父亲。将片子跟病历带回广州，医院找了专家重新认真看了一遍，然后专家说了两个结论。
一基本可以确定是脑瘤，二，也可能是脑积水，如果是前者，治疗意义确实不大，如果是后者，可以通过手术改善一下生存质量，但手术费用昂贵，而且不敢打包票一定成功。
因为是熟人介绍，所以专家说了一句大实话：治疗意义不大，除非家里不缺钱。我将情况跟家里所有兄弟商量，(有亲兄弟和堂兄弟)，最后都说爸(叔)已七、八十岁了，每个家庭也都比较困难，而且医生都说这份上了，算了吧？
我不甘心，很想最后一博，就算能改善一下生存质量，多活个几年也好啊！所有堂哥堂弟都劝我放弃，现实又使我不得不低头，也只能在家保守治疗，说是保守治疗，医院开了一点药片子。
看着父亲病情还算稳定，心里又怀着侥幸心理，又因临近年末单位事情比较多，两天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暂时回单位上班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几乎每天都询问弟弟，父亲的病情怎样了，弟都说，父亲的病变化不是很大，就是眼睛已完全看不见了，表面看比较平静，弟弟每天都会逗他说话，父亲也有时会有一句没一答地回应着，不过声音气力己明显一天天微弱了。
父亲有时会对着天空发呆，整天在半梦半醒之间，弟弟说不知道此刻老父亲在想什么，在想他的前半生？在想他的高光时刻？又或者在担心我们的母亲？在担心我们？人生最后的辰光里，父亲到底在想什么？我听着非常揪心，但却强忍着安慰鼓励弟弟，放下电话，自己心里却痛得喘不过气来。
转眼迎来了年阴历春节，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的幸福氛围里。我却高兴不起来，年初一放假，我们也准备了一下，一大早，马上和老婆女儿赶回乡下，陪着老父亲和家人。
几天不见父亲，再见时心又碎了一地，父亲又瘦了几圈，眼眶深陷，皮包骨头，路也走不动了，平时一百一十多斤中等身材的他只剩下七、八十斤重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对父亲说出实情，但却又找不出敷衍的理由，多希望他能一辈子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下去，第一次感觉死亡那么近，我想哭，却无处躲藏。
那几天我们除了哄他吃几口粥，逗他讲讲话，就是把他抱到太阳底下，晒晒太阳，帮他修剪指甲脚甲，这时候父亲的意识已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看得出，清醒的时候他很高兴，因为这是我们、特别是我，离开他身边二十几年来，陪他说的最多话，最逗他开心的几天。
不觉之间到了年初四，因为还要回单位值班，没办法，只好跟弟说，我先回去值班，有事电话里说。吃过早饭，我也安顿父亲吃了几口稀饭，望着他瘦削的脸颊，父亲的目光，已经深陷且无神，背后垫着被子还要我妈辅助，他才能半坐半躺着。
此时，我再也控制不住，抚摸着他的脸放声痛哭，哭我可怜的父亲为我们一生操劳，我们也总以为来日方长，总以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等，等我们有时间了，再好好尽孝。哭自己的无能为力，没能给他带来哪怕是一天的清福……
在弟和母亲的劝导下，我跪在床头对着父亲磕了几个响头，心里默念，爸爸，你要等着我。便扭头离开了家，离开了父亲。谁知这一去，却成永别！
大年初八凌晨三点多（初七后半夜），手机显示弟来电，顿时预感不祥。果然，噩耗传来，父亲在没有任何亲人守在身边的情况下，遗憾地走了。
弟弟自责地说，这两天感觉不对劲，已特别留意，凌晨一点多的时候还来看过父亲，每次一醒来就去看看父亲，但还是因为太困睡着了，没能陪父亲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我忍不住泪崩。后悔、愧疚、自责，五味杂陈，往事翻滚，泪眼婆娑中一幕幕慈祥展现眼前，我可怜的父亲，为了我们操劳一生，没有因为我们的长大而风光过一天，我却没能来得及报答他，我大骂自己是废物一个。
父亲的葬礼说不上隆重，在本家长辈及堂兄弟叔侄的操持下，一切在传统、在按部就班中进行，因为刚过新年，不想耽误亲人们的太多时间，大年初九火化后，把父亲的骨灰进行了安葬。
我们一大家子也因为劳累了两天，吃完中午饭，送走了本家兄弟、亲戚们以后我们一家人也困了，就都睡了，打算睡醒后再宽慰宽慰母亲。
父亲过世这两天母亲悲痛欲绝，父亲生前是我妈的全部，父亲也十分宠爱她，有时妈还会跟父亲撒撒娇，父亲也总会顺着我妈。
父亲这一走，我妈就觉得天塌下来了，这两天基本没有吃喝，但有堂姐堂嫂在安慰她，我们兄弟三个便没有顾及，想着丧事办妥后再宽慰她几句，以后的生活还要继续，母亲悲观的心情慢慢会好起来。
如果说父亲走的虽然仓促，但总算还得到了我们几天的照顾，使我们还算尽到了一点点责任，心里稍微有一点安慰外，那因为我们的无知以及愚昧、不孝铸成的大错才使母亲陷入了绝境，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下午五点多，弟慌忙叫醒了我，说母亲去洗澡回到房间上床时，手脚不听使唤，摔了下来，说话也不利索了，我们赶紧打镇卫生院电话，叫了救护车送到了镇卫生院，因为之前母亲也来过两次急诊，卫生院唯一的医生，都把她的病当作心肌梗塞的病来治，这次也不例外。
正因为我们的不孝，没有及时去安慰一下母亲，使她心情坏到极点，促使她的病情复发，我们的无知，加上医生的无能，造就了我母亲的万劫不复，但凡当时我们有一点常识和对母亲少一些偏见，以及有一位负责任的医生，我的母亲亦不至如此。
从半夜差不多到天亮，母亲一直说她冷，医生也一直在给她打点滴，一直用的是心肌梗塞方面的药，天亮后母亲己基本丧失了语言能力，说不出话，早一点的时候她还说过，身体一边动不了，手脚不听使唤，我们当时还以为是太冷所至。
事后看，这么明显的中风偏瘫，我们兄弟几个竟然没一点常识，确实可悲。如果能及时把母亲送往医院，可能结果完全就不一样。每次想起这事，肠子都悔青了，而更可恨的是，卫生院里唯一的女医生，竟然连中风跟心肌梗塞都分不清。
直至第二天晚上，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了，我妈已全然说不出话，半身动弹不得，可这时，医生还坚信我妈是心肌梗塞，既不叫我们转院，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就这样，我妈丧失了最佳治疗点，我妈被耽误了。只能把她接回家中保守照顾，慢慢的彻底瘫在家中，时刻痛得她凄声嚎叫，每天的起居换洗以及翻身、按摩、喂食只能劳烦弟媳操持。
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当时我每月给弟的钱不多，只有元，哥哥承担元，实在也不好要求弟媳对母亲有更好的照顾，只能偶尔在电话中跟她讲要多点给母亲按摩、翻身、擦洗以及喂食时动作轻柔一些，等第一口吞下去再喂第二口。
俗话讲久病床前无孝子，弟媳开始还好，时间长了就有怨气，有时候我问一些事，她没好气回答，我慢慢开始不做声，电话也渐渐少打给她了。
我总有一千个理由原谅自己的不孝，就算母亲当下如此的境况，我也平均一个月回去不到二次，每次回去便看到母亲病体每况愈下，目无表情，呆呆的看着我，看着天花，两眼带泪。
其实她的眼睛发病不久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因说不出话，痛的时候有时低声呻吟，有时嚎声大哭。
我心中既悲痛又难受，却束手无策，望着原本一百二十多斤的母亲因为病痛折磨而日渐消瘦到只有七八十斤的身躯，母子连心，我能感觉到，她是生无可恋，早想放弃，是真不想活了，只是动弹不得求死不能啊！
就这样，母亲历经三百三十多天人间炼狱般的磨难，最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没能熬过年的最后几天，在腊月11日的凌晨，怀着痛苦，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同样是弟弟来电传来了母亲过世的噩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离别一刻的到来还是使我猝不及防，只是这一次我悲伤之余心里有些许纠结，悲伤的是我永远失去了母亲，庆幸的是我妈终于解脱了。
我对着电话哽咽着，艰难地对弟说出一句：“好、好、妈妈终于解脱了，她终于不用再遭难了"后，便泪如泉涌。母亲一生目不识丁，历尽劫难。倘若有来生，愿她登上天堂，一路仙乐飘飘，没有痛楚。
父母亲一生务农，勤俭持家，听父亲回忆说，解放前还吃过树叶，啃过树皮。同样，母亲也做过童养媳，替人过放牛，他们历经艰辛走到一起，生下我们兄弟三个，对未来充满憧憬，把最好的青春献给了新社会，把最慈祥的爱留给了我们。
就算生活再困难，他们也没有饿着孩子，哪怕环境再窘迫亦誓不低头，为了孩子，他们一直都是以父母的名义与生活针锋相对。
记忆中父母没有高光时刻，上个世纪90年代第一春，为响应祖国的伟大号召，父亲动员我去参*。经体检*审合格，我光荣地成为一名边防武警战士，兢兢业业且充满豪情地在部队挥洒了青春。
退伍后，铁路招工去了广州，也算有了个“铁饭碗”，很多亲戚朋友，每每讲起这件事，都跟父亲说你儿子有出息，这时，父母都会面带笑容，欣慰地说，是啊，那小子总算有出息了，希望将来能更好！我想，这可能就是老父亲一生中他心里面的最高光时刻吧！
儿女的成长，总要以父母的老去做代价，总以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等我们去孝敬。可是父母亲大人，我让你们失望了，我出来二十多年了，还是默默无闻，不能带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不能给你们脸上添光彩。
我想在你们心中，也曾经有过梦想吧？等那小子升官了，带我们出去走走，等那小子有钱了在城里买间大房子给我们住住。可是，父母亲，我让你们失望了，世事不如意十常八九，你们始终没能等到那一天，但从来没有听到你们对我有半句怨言。
这世上最伟大的爱，惟有父爱母爱，没有之一。最朴素的愿望，儿子都无法兑现，最简单的奢想，终归都带入*土。一缕青烟，寄托无限哀思泪，一捧*土，今生今世念亲恩！
父母亲大人！您们都走了，故乡，便只是我梦里的家，想回，却胆怯。但那里是我的根，您们就是我的*牵梦萦！等着我，等我老了，就回去陪着你们，我要跟你们孙女说，等我百年之后，就守在你们旁边，再也不分开。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们的儿子，好吗？
莫报春晖伤寸草，
空余血泪泣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