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2月,家住四川省南充嘉陵区桃园乡的何银东和妻子刘海艳在龙蟠镇见到了“死”去三年多的儿子。
半年前,何银东在广东打工,在一次闲聊中从老乡口中偶然得知隔壁村子有个小孩和他长得极为相似,开玩笑问他是不是私生子。
也许是出于本能,别人眼里一句寻常的玩笑话,何银东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孩子“复活”。
原来,年4月25日,何银东刚出生三天的儿子因脑积水病情恶化,而被宣告死亡。
尽管心里清楚“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何银东和妻子刘海艳还是回到老家打听孩子的下落。
因为相隔不远,没多久,夫妇俩便找到了老乡口中的小孩。
见到孩子的一瞬间,何银东夫妇俩傻了眼。刘海艳直呼:“像,太像了,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何银东也摸了摸头上的发旋,激动地说:“是跟我真像,我头上有个旋,他也有个旋。”
何银东何儿子
夫妇俩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强敲侧击地和周围村民打听孩子的身世。
“龙蟠镇卫生院捡来的,他们夫妇俩不能生,就捡了回来。”
“年4月底捡来的,你看嘛,孩子就四岁大。”
一番打听下来,村民提供的信息让何银东夫妇俩大吃一惊。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和自己“死”去的孩子如此巧合。
是巧合还是另有蹊跷?那个孩子是不是自己死去的儿子?如果是,为何会在别人家“复活”?难道世上还有“死而复活”的奇迹吗?
随着夫妇俩进一步调查,谜底逐渐揭开,一场“抢子风波”也由此展开。
究竟“死婴”为何会“复活”呢?
一切还得从年4月22日那天说起。
出生三天不幸夭折
年4月22日上午,已进入预产期的刘海艳,在丈夫何银东的陪同下来到了嘉陵区龙蟠镇卫生院待产。
接诊的是妇产科医生杜礼芬,杜医生给刘海艳做了B超检查后,告诉夫妇俩:“胎儿患有脑积水,随时有危险。”
“生下来后,脑袋也会越来越大,变成痴呆儿,甚至去世。”
杜医生告诉刘海艳,从B超的检查结果看,婴儿很可能患有先天性脑积水,成活的希望不大,让刘海艳夫妇做好心理准备。
为人父母的听到这个坏消息,心中悲痛不已,但孩子始终是自己的亲骨肉,夫妇俩仍然对孩子的出世充满期待。
第二天凌晨,刘海艳顺产生下一个3公斤重的男婴,孩子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异常。
当天下午,夫妇俩便带着孩子办理了出院手续。走之前,杜医生叮嘱他们医院做个复查。
按照杜医生的建议,第二天一大早,刘海艳的丈夫何银东又带着孩医院为孩子做了检查。
“我老公就问医生是什么病,医生也说是脑积水,说容易死掉,说头部里面有问题。”
得知孩子的确患有先天性脑部疾病,刘海艳夫妇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心里很痛,但还是想保住孩子的命,没别的想法。”
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何银东又带着孩子来到了龙蟠卫生院,找到了为他们接生的杜医生。
据何银东回忆,当天他将孩子带到卫生院,放到病床上,拜托杜医生代为照顾一下,
“杜姐,今天还没有喂开水给孩子。帮我看一下,我去买一点白糖来给他兑一点开水。”
可万万没想到,十多分钟后何银东回到诊室,竟然发现病床上的孩子没了。
“杜医生就说在我离开的十来分钟,孩子病情突然恶化了,去世了。”
“他说有的生的小孩,有的一两岁,七八岁,十多岁才死掉。你这个生下来,一两天死,是很正常。”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刘海艳的丈夫无法接受,杜医生不停地在一旁安慰,孩子已经去世了,别再见了,免得伤心。
紧接着,杜医生为孩子出具了一张死亡证明。
死亡证明
考虑到孩子“确实有病”,何银东称他连孩子的尸体都没看最后一眼,就接受了死亡的事实。
原来,刘海艳夫妇只是听说孩子死了,也没有见到孩子最后一面。难怪如今会怀疑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假如这个孩子真的是刘海艳夫妇的,那问题就大了,孩子明明活着,却有人给他开出死亡证明,还把孩子给了别人,这绝对涉嫌刑事犯罪。
那么,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刘海艳夫妇生的呢?
捡回弃婴尽心救治
“孩子不是亲生的,是我在卫生院门口捡来的。”
当刘海艳夫妇找上门时,孩子的养父母——任国平夫妇俩表示,孩子的确是捡来的。
据任国平的妻子青梅回忆,年4月25日,也就是刘海医院看病的那天,她去镇上赶集,回来时碰巧路过卫生院。
“医院附近都是人,一群人围着,我也跟着去看看。”
“不知道是谁扔的,就看见路边有个没人要的孩子。”
青梅说,当时卫生院门口路边的草丛里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婴儿,“围观的人都说孩子有病,所以被亲生父母扔了。”
结婚多年无所出息的青梅凑近瞧了瞧,想到自己一直没孩子,便对这个弃婴顿生怜爱之心,想抱回家去。
“有人和我说,认识扔孩子的人,是桃源村的夫妻俩。”
“还说亲生父母留下话了,如果有人要抱孩子回去,要治病的话,可以到他家去取报告单。”
青梅把孩子带回家之后,全家人也都很高兴。可是接下来麻烦就来了,虽然孩子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却一直哭个不停。
几天下来,孩子似乎没有什么改善,青梅决定去桃园村找孩子的亲生父母。
“我们拿到报告单,也想看看孩子,到底是什么病。病成什么程度,我们好给他医治。”
任国平夫妇俩表示,从孩子亲生父母那里拿到CT报告之后,就开始四处寻医问药,为孩子治病。
“南充、医院都去过,医院,找那些专家教授给孩子看。”
“依专家教授的说法,这个孩子的病是非常严重的。”
为了挽救这个幼小的生命,任国平一家付出了全部的心血。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孩子的病情在青梅一家精心的照顾下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
“他有病,你就把他扔了,现在看到孩子健康了,你就想要回去,这说不过去。”
对于刘海艳夫妇要孩子的做法,任国平夫妇俩表示不能接受,甚至瞧不上他们的自私。
众口不一真相难寻
发展到这里,孩子的身世之谜算是解开了,但很明显,任国平夫妇俩的说法和刘海艳夫妇俩的说法完全是两个版本。
按照任国平夫妇的说法,孩子是被刘海艳夫妇亲手遗弃的,他们知道孩子随后被何人收养,甚至主动提供了CT报告。
“他们怎么不知道,到现在我们还保留着那份CT报告呢。”
难道刘海艳夫妇俩当初真的亲手遗弃了自己的孩子吗?
“我没见过他们一家,不认识。”
“我丈夫根本没把报告拿回家,怎么给他们?”
对于任国平夫妇的说话,刘海艳和丈夫何银东坚决否认,声称根本没这回事,至于CT报告如何到了他们手中,二人表示不知情。
写有何银东名字的CT报告
“我们要是知道孩子没死,怎么会有死亡证明?”
刘海艳夫妇觉得,这一切其实就是那个接生的杜医生和任国平夫妇俩之间串通好的一个阴谋,目的就是拐走自己的孩子。
年7月,刘海艳以杜医生拐卖未成年人为由,到公安机关报了案,希望公安机关能查清此事。
接到报案之后,办案人员详细询问事情的经过,从刘海艳夫妇的叙述中,警方发现了很多疑点。
负责此案的陈警官表示:“他说没有见到这个小孩尸体,然后就直接回家,当时从这个细节上我看出有一点问题。”
警方认为,作为父母在孩子去世之后,怎么可能连见都不见一面,就这么轻易地相信医生的话呢?
为了核实情况,警方找来孩子的养父母进行调查。
青梅夫妇向警方提供了那张CT报告单,警方也对这张CT报告单的来历进行了调查。
“我们也找过这几个证人,但是能够证实这个情况的,去拿原单,证实这个事情的。”
通过调查,警方得知,当天去刘海艳家取报告的,除了青梅的丈夫,还有同村的5个村民。
经过对他们的调查,警方认定,CT报告确实是当初从刘海艳那里拿来的,这能证明刘海艳夫妇其实早已经知道孩子没有死。
同时,警方从法院了解到了这样一种说法。
原来,刘海艳的父亲曾经到嘉陵区法院做过法律咨询,他说当年小孩出生以后,检查出小孩有病,然后自己就没有要这个小孩,医院,由医院交给一个扫地的人抱走,医院附近一家人收养。
不仅如此,在此前一份刘海艳律师与杜医生的谈话记录中,警方查到杜医生这样一段内容:
“医院生产小孩,经打B超显示小孩脑积水,在医院确诊后就决定将小孩送人。生产小孩第二天,有人就把小孩抱走了,最近才知道是抱给了本镇的任国平夫妇俩。”
警方认为,既然刘海艳夫妇明知孩子没有死,而且后来也向青梅提供了孩子的CT报告单,那么刘海艳夫妇举报杜医生拐卖孩子的说法就很难成立。
由此,警方排除了杜医生拐卖儿童的嫌疑,最终撤销了案件。
7月26日,眼看讨要孩子无望,何银东带着一帮人来到青某家,抱起孩子就跑,最终在龙蟠派出所的介入下,“抢子”计划未能成功。
可是无论事实真相如何,一个孩子实实在在地活着,为何会有人给他开出一张死亡证明呢?
“死亡证明的确是我开的,但也是孩子父亲让我开的。”
杜医生承认那张死亡证明是自己开的,但她的说法却和刘海艳夫妇俩的说法出入甚大。
“那天,有个男的抱着死娃来,抱来的时候心跳呼吸就停止了。”
来人手中抱着一个刚刚去世的孩子,杜医生赶忙让来人将孩子放在床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抢救,最终杜医生确定孩子已经死亡。
“来的时候心跳呼吸就没有了。一般我们进行人工(呼吸),一般抢救5分钟,那证明心跳呼吸停止了,才证明他死亡了。”
之后,杜医生为孩子开具了死亡证明,男子便抱着孩子离开了,也没有要求处理孩子的尸体。
“医院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这个条件,你想我们那么几个人,哪有条件处理这个死娃。都是家属自己处理的。”
那么来的人是不是刘海艳的丈夫呢?杜医生说,她不清楚那个男子是谁,也不能肯定那个男子与那个生命垂危孩子的关系。
“他给我说了母亲的名字,我就写了。”
令人震惊的是,那张死亡证明上,写的名字竟然不是刘海艳,而是刘红艳。
杜医生的解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张死亡证明上的确写着刘红艳的名字。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开给刘红艳的死亡证明,怎么又到了刘海艳的手中?
对于这张死亡证明,医院是否有记录呢?关于这一点,公安机关曾经也做过调查。
然而,医院档案室查档案时,却发现档案里面就没有相关记载。
医院的档案室里竟然查不到关于这张死亡证明的任何记录,也查不到刘红艳或刘海艳带孩子看病的记录。
根据卫生部年颁发的《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实施细则》中明确规定,医疗机构的门诊病例的保存期不得少于5年,住院病例的保存期不得少于30年,医院的诊疗日志。
不曾想,仅仅过了3年多,医院却拿不出与死亡证明书相对应的产妇的病例或诊疗日志。
对于这个事实,该院院长做出了这样的解释:
“医生少患者多,病人的一些资料我们医生心里面,脑子里面是非常清楚的,所以说,门诊上有可能登记的不是那么全面。
“医院搬迁过,更加找不到这些档案了。这也是给我们的教训吧,还是得按规矩建好档案。”
医院管理漏洞先放一边,关键是这张死亡证明到底是开给谁的呢?这个地区有没有一个叫刘红艳的人呢?
负责此案的民警在附近乡镇四处走访,却没找到一个叫刘红艳的人。
龙蟠镇地处偏远,基本上没什么外来流动人口,按理说应该很好排查,为何找不到这个叫刘红艳的人呢?
难道是刘海艳夫妇为遗弃病儿设计的一个局?那个呼吸停止的婴儿又是谁?
“死亡证明就是开给我的,他说我是第二胎,给我开一个死亡证明,我回去就不用罚款。”
刘海艳坚持咬定,这份死亡证明就是那次医生通知她孩子夭折后,给她出具的,至于孩子,医生当时说由他们处理。
至于为何不问清楚死亡证明上的名字,他们解释说以为是医生的笔误,就没有追究。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谁真谁假,谁在撒谎?因为缺失了必要的诊疗记录,一张死亡证明把这起死婴复活案搞得扑朔迷离。
孩子归处终有定论
年底,刘海艳夫妇首先将任国平夫妇俩告上法院,索要孩子的抚养权。
根据《收养法》的规定,收养孩子必须到县级以上的民*部门办理收养登记,这样收养关系才合法。
因此,被告任国平夫妇俩的收养关系不合法。
但是法官认为,本案中由于双方争夺的是孩子的抚养权问题,其中涉及法理、亲情、伦理,简单一判了之,容易引起矛盾激化,如果在双方敌视的情况下严格按照法律法规进行判决,势必会对孩子造成伤害
因此,该院领导高度重视,安排3名有经验的法官组成合议庭审理该案,尽量缓和双方矛盾,力求调解结案。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调解的过程并不顺利,双方情绪非常对立。
何银东夫妇坚持要回孩子,并威胁对方:“不答应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任国平夫妇则不愿割舍辛苦养大的孩子,甚至把孩子藏匿起来。
由于双方都表示会做出过激行为,因此,调解工作前后耗时8个多月,双方当事人才最终达成了协议。
年8月8日,嘉陵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孩子由何银东夫妇扶养,何银东夫妇补偿任国平夫妇这几年养育孩子所花的抚养费,治疗费,误工费等损失,共计8万元。
9月日,在法官的主持下,任国平夫妇依依不舍地将孩子交给法官,承办法官亲自将孩子交给孩子的亲生父母,这场“抢子风波”总算告一段落。
不过,似乎案件到这里,还没有完全结束,因为那张蹊跷的死亡证明,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引爆。
事情发生之后,当地卫生管理部门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医院的原院长已经被上级撤职,杜医生也被停职半年。
至于孩子到底是因为有病而被亲生父母遗弃,还是接生医生与养父母串通好的阴谋,因为缺乏关键证据,谁真谁假,我们不得而知。
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心中清楚。但孩子始终是无辜的,是最大的受害者。
大家对这起扑朔迷离的“抢子风波”是如何看待的呢?你觉得谁的说法更可信呢?请在评论区留下你的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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